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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29, 2019

一個很多人沒觸及過的世界 - 關於自殺心理

最近轟動韓國演藝界的新聞 - 崔雪莉自殺身亡事件,讓很多人開始關注心理疾病。

隨便刷一些公眾號文章就不難發現幾乎都會加上這句: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據說是某位有才的網友寫的,不僅道出了人們認為的問題所在,也以此紀念雪莉。

這個事件對我的影響很深。

不是因為我是她的粉絲,也不是因為我憎恨酸民,

而是因為我曾經也差點走到那一步,

因為我也是精神病患者。


想死?你開玩笑吧。



首先,很多人對心理疾病不理解,更不用說理解自殺這種行為。

我有個天蝎座好閨蜜叫X,天天跟我抱怨生活,並總在末尾加上“我想死”、“殺了我吧”之類的話。

先不說她該不該對一個精神病患者加入更多心理暗示,她說這些話其實也反映了很多人在潛意識裡對“想死”的理解變得很平常化,對它的嚴重程度失去了應有的敏感度,畢竟現實生活中有哪個人沒有因為生活的壓力而“想死”呢?

所以很多人都以“想死?那就去死吧,拜拜”來回應自己愛埋怨的好朋友。

或許有些人是真的開玩笑,也對這種反應能一笑置之。

但對於精神病患而言,“自殺”、“想死”是每天的課題,很多患者都會以“好累……”、“有點糟糕……”、“懶惰……”來掩飾自己已經和平常人的生活脫了節。

那該怎麼分辨哪些說“想死”的人是值得關注的呢?(注:接下來內容僅是個人想法、自身經歷,而非專業意見)

自殺?!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據說,雪莉在生前除了看心理醫生,她也曾找上一個牧師希望能從宗教的角度找到內心的平靜,也在電視上祈求粉絲和記者們對她“好一點”等等。

說明她曾到處求助,曾想要變得更好。

但努力的她,最後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其實,有些自殺的人不是放棄了生命,而是在經過多番努力,發覺自己的生命已經沒有好轉的任何可能

是一種深深的絕望。

但在這裡我想提出兩種不同的心理 - 沒有活著的慾望 VS 想死的慾望

當一個人沒有活著的慾望,他不一定會去自殺,他可能會過著一個很墮落的人生,什麼都無所謂的人生,才漸漸開始有自殺的傾向。這是被動的一種心理。

想死的慾望是一種想要切斷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所有鏈接(包括他對痛苦的感受),是一種主動、極端的行為。

這麼說吧,一般人走向自殺是有階段性的。

有些精神病患症狀會比較明顯,一般不理解的人稱之為“神經病”,例如忽然變得暴力,忽然發大脾氣,自言自語,傻笑等。

但我想把注意力放在隱性、後天的精神病狀

走向自殺的第一階段:衝擊


最常見的就是憂鬱症,其實幾乎每個精神病都會有憂鬱症狀。(憂鬱症這個病症我以後再慢慢說)

一般精神病患(除了遺傳性或先天性病症)的開始都源自於生命中的某種衝擊所造成的心理負擔或者陰影,這個“衝擊”可能對你而言只是小兒科,但對於一些人而言卻是天崩地裂。

就如,很多人說當一個藝人,面對酸民是無可避免的,但或許對於雪莉而言,是一種心理負擔,是一次次的夢魘。

這些“衝擊”,我個人認為沒有人有資格去評論,或甚至說“這麼小的事情就不開心哦”類似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底線以及雷區,不是你的並不代表你能站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去取笑或把這些“衝擊”給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個一點很重要。因為這或許會是一個人走向自殺的催化劑。

走向自殺第的二階段:困惑


有些精神病患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的“衝擊”是什麼事件、是誰引起的,以及自己當時的感受。

但也有很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甚至有些開朗的人“忽然”就憂鬱了起來,“忽然”開始看醫生,“忽然”開始吃藥了。

我就是其中之一。

雖說我並沒出生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但我一直保持很樂觀積極的態度過著我的人生。

一直到我發現自己身陷在泥沼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我異常煩躁。

我幾乎找不到任何爆發點,我只是從一個5秒鐘入睡的人變成一個無法入睡的人。

我過著每天睜眼到天亮的人生,想著我到底是怎麼了。

一直到好幾年後我才慢慢找到一些端倪(以後再說吧)。

但在這個過程中一個人的自我身份、自我認同都會出現變化。

這些變化都會影響那個人的人生以及社交圈子。

朋友和家人或許都會覺得“他怎麼變成這樣了”,也因為不懂,因為困惑而可能再無形中增加患者更大的壓力。

走向自殺第的三階段:痛苦


這個階段我覺得是最長的一個階段。

對精神病患而言,最痛苦的事除了那些過去的“衝擊”所帶來的的壓力,還有發覺自己已經和“正常人”不同的覺悟。

我曾經一度因為這樣的覺悟而感到非常自卑,我開始不去接觸那些很樂觀、正面的人,他們陽光、活力異常刺眼。

我們(我個人)覺得和“正常人”有什麼不同呢?

我覺得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是打從心底不相信自己能開心起來,無論做什麼,嘗試什麼。

這是我的“心魔”很愛對自己說的一個“謊言”。跟他戰鬥多年,我很清楚很多這些想法都是“謊言”,都不是真實的,但我卻無法說服自己“我可以選擇快樂”、“我能快樂起來”。

有個患友名叫C,他是個躁鬱症患者。他曾跟我說:“是啊,世界如此美麗……但他媽都與我無關。”

這句話,道出了很多精神病患者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

就在“正常人”鼓勵精神病患者多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美麗的時候,其實我們覺得這些所謂的“美麗”都關我屁事,它不會讓我們更加開心,也不會消除我們痛苦,反而讓我們覺得刺眼。

就是這麼一個黑暗的世界。

而一個精神病患在這個階段天天所面對的問題就是:“我該怎麼過著一般人的生活?”

我的話,基本上,能吃能睡能走出家門就算很好了。

這些所謂的正常活動對精神病患來說真的一點也不容易。

這個階段的人,很多都會出現自殘或自殺傾向,主要是因為壓力無從釋放,唯一能想到的身體上的殘害,以得到短暫寧靜。(關於自殘我以後也會寫的)

走向自殺第的四階段:無所謂

上一階段的痛苦來自於對於“衝擊”的壓力無從釋放,並且掙扎於過著一般人的生活。

一個跑馬拉松的人在跑了一段很長時間後,會進入一種auto-pilot模式,就是不用大腦去思考,就讓身體自然而為。(對,我跑過馬拉松)

與心魔搏鬥久了感到疲憊很自然。

它就像是一個科學家為了解決問題而做了一百一千種實驗卻找不到答案的一種挫敗感與疲憊感。

這種疲憊感是絕望的開始,除了習慣了“心魔”,還與惡魔成為了老朋友。

有些人會忽然覺得朋友、家人、喜好、工作這些“世俗”的東西都無所謂了。

就等著那個壓死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種階段的病患,外表上看起來很正常,但認識他們久了以後,你會偶爾聽他們說起很悲觀的話,或者對未來一點期待以及打算也沒有,甚至會懶得出門,懶得社交等等。

因為對他們而言,這些都沒意思、沒價值

說難聽一點就是……等時間到。

走向自殺第的五階段:迴光返照


如果你身邊有個精神病患,一直都很被動很無所謂的,忽然卻開始積極做一堆事,尤其是那種他一直想做卻沒做的極端事情(例如跳蹦極、把工作辭了、傾家蕩產買東西給家人等),老說著不想留下什麼“遺憾”的等等,我覺得都算是紅色警報

如果他甚至還告訴你,如果自己走了會怎樣、該怎樣,以及問你會不會怎樣等等的問題……

那你得問他:“你是不是想自殺了?”、“你想怎麼自殺?”、“你打算留下什麼嗎?”

千萬要冷靜,不要開始哭鬧,不要問他,你怎麼就能捨得離開!這種狗血的話。

前面都說了,他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你說這些可能還會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這些問題看似很直接,但如果你是那個人關係很好的朋友或家人,這些問題能告訴你他對於自殺有多認真,並已經走到什麼地步了。

很多想自殺很久的人(不說那些被刺激得馬上離開的人),一般自殺計劃都想了很久,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例如寫遺書、安排自己的財產等),都很清楚自己會選擇以什麼方式離開,這個計劃越具體,他就越接近死亡。

有一次,我跟心理醫生聊的時候,無意識地說了很具體的自殺方式(包括我查到哪些我不想用的方式),例如想穿的衣服、時間、地點、想吃的東西,以及想留下的東西。

她馬上把我列為“需要多關照”的病患。

我當時的確是很接近了,但每次到了那個關口就是沒有勇氣。

嘗試自殺無數次的C曾說過,自殺是一件一瞬間、需要勇氣的事情。而把人逼到這個境界的可以是一件小事、一句無心的話,只要它有足夠力量,過去所積累的絕望、疲憊以及孤獨會一觸即發——就在一瞬間結束。

所以,怎麼幫助?


其實我認為,最能夠把人留下的東西,是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需要、有個活著的理由

我認識C的時候,他當時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他最好的朋友已經過世了),他爸常常打他打得入院,而我當時在那個痛苦的第三階段。

患病有十多年的他像一個醫生一樣,天天問我關於我的心理狀況,然後作出分析,給我建議。每早晚記錄我睡眠時長以及飲食習慣等。

我說,其實你不用麻煩了,我告訴你我的病情不會增加你心理負擔嗎?

他說,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自己。

能夠幫我,分析我的問題是他每天唯一一件想做的事情,

因為他感覺自己還有點價值,還有用,按他的話說是“這樣糟糕的我,還他媽能幫助人”。

於是,我稱他為“C醫師”,每次他一問我就給他我的精神報告。

我告訴他,除了他我身邊沒有人,甚至連我的醫生都沒那麼了解我的病情。

我無形中給了他一個還留在世上的理由

其實這就如一些老人家在重病的時候還“撐”到某個大事件結束才了了心願離開,如孫子的出世、孩子的婚禮、老伴的離去等等。

C曾告訴我一個故事,一個貧窮孤單的小女孩在夏天收到一個小男孩織的一條紅圍巾而開心不已,心裡想著:“那我就再活到冬天吧……這樣我就能圍上這條圍巾了。”

我說,那她到下個冬天,下下個冬天都會活著,一直到圍巾破了而小男孩再也不想或不能織圍巾了。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那個人理解到這世上有些事情是非他去做不可,所以他不能走。

這些會提供一種很強烈的心理暗示,在關鍵時刻或多或少會有幫助。

最後

一接到雪莉的事件,我大哭了起來,我有著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我感到憤怒,覺得的這都是來自於社會的錯,那些酸民,她的家庭壓力以及求助無門的絕望。

我感到可惜,她曾說想結婚生子的願望,多麼普通的願望,沒能實現就走了。

有一次C告訴我,他站在學校的最頂樓被人救下了。我在電話的另一頭偷偷流眼淚緩緩地說:無論你做什麼決定,都是好的決定。

我聽起來像是在鼓勵他嗎?或許吧。(By the way,C還在。)

但活在這樣充滿惡意的世界有多痛苦,只有當事人知道。

所以,我也覺得的雪莉解脫了。

是好是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美麗的世界與我們無關,但邪惡的世界卻吞噬了我們。

無論我說的對還是不對,我也歡迎任何提問以及討論,但請帶著善意與文明,我現在在第四階段,搞不好一句無心的話就能成為雪崩的最後一篇雪花(對,我在威脅你*邪惡地笑*)。

祝大家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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